每逢歲末年初，總不免會有一些關于前途的自問自答。這幾天開會，感覺鋪天蓋地的是有關智能制造的會議和報道。回想今年，自己也聽了幾場演講，上至部長，下至普通的教授專家，卻感到越來越疑惑。疑問就此產生：我們到底要怎樣的智能制造？

        智能制造有兩個英文單詞：老外喜歡用SMART MANUFACTURING，我們中國人喜歡用INTELLIGENT MANUFACTURING，到底哪一個更靠譜一些？我孤陋寡聞，不好判斷，但卻想起另外一件事，就是智能制造到底要干什么，它的目的是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 關于智能制造，權威部門給出的定義主要強調信息的自感知和自決策，以及智能研發、智能裝備、智能生產、智能服務、智能工廠、智能產品。猛一看的確是高大上，全智能，卻又云里霧里不知所云。如果再看解釋，就會讓你覺得智能制造更是遙不可及，畢竟人類離人工智能時代還有很長的距離。但中國制造2025卻又有明確的時間表。真是不知道到了那一天，情況到底如何，反正聽起來挺玄的，責任重大，時間緊迫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可忽略的事實是，我國的絕大部分制造業，別說是智能制造了，就是簡單的自動化也沒有。很多企業廠房簡陋，制造手段原始落后，效率低下，產品粗制濫造。甚至有些行業內非常著名的企業，連物料管理系統和物料編碼都沒有，也在高談闊論智能制造。不知道他們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。更多的情況是，買幾臺機器人或者AGV就自稱是智能制造，真是應了老話：無知者無畏。反正國家有智能制造試點的要求，有大量資金資助，對有些企業來說，又是一次發財的好機會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不太清楚很多專家強調的智能制造系統的智能到底表現在哪里，是一臺組合機床？還是一臺AGV小車？亦或是別的什么東西。反正很多專家一說起來，讓人感覺煞有介事，胸有成竹，好像未來馬上真有什么智能設備，它們會無所不能似的。甚至你要它生產什么，就可以生產什么。從此世界就進入了全面的人工智能時代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參加工作是1987年，第一個課題是國家“七五”攻關項目：橋式起重機計算機輔助設計（CAD）。也就是說，在我國，利用計算機進行輔助設計已經有至少超過30年的歷史，但計算機輔助設計并非是智能設計，與智能制造關系不大。然而，在今天的很多企業卻在高談闊論，不僅把計算機輔助設計與智能設計混為一談，而且把很多與自動化沾點邊的事情全部歸于智能制造，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首先，竊以為所謂的智能產品，這個應該與智能制造沒有什么直接關系。你生產出來的產品是否智能，與生產手段和設備是否智能應該沒有直接對應關系。有些產品不可能有什么智能，如我們物流倉儲系統中常見的貨架，輸送機，堆垛機等，但在未來，我們卻可以期待通過智能制造系統完成其制造過程，從而大幅度提升其水平并降低成本。而未來真的要生產出具有智能的產品，也未必一定得用具有智能的生產設備去生產。一個典型的事實是：第一臺智能制造設備肯定需要非智能設備才能生產出來，否則就失去源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相比國人的高談闊論，老外要老實得多。簡單來說，智能制造可以從生產的幾個環節得到體現，即設計、工藝、仿真驗證、生產、物流、實物驗證等得到具體體現，這是實實在在的。智能制造強調的是通過網絡、計算機、大數據、云計算、人工智能等技術，優化設計，通過充分應用虛擬仿真技術以完成設計驗證，并通過3D打印等未來技術，完成產品的試制。最終達到降低成本，提升產品性能的目的，以快速適應定制化時代的客戶需求。

        具體來講，在設計階段，主要是通過人工智能、大數據、云計算、新材料技術，使在給定條件下盡可能多的通過計算機系統自身能力，提供盡可能多的全方位的設計方案（即所謂的衍生設計）。這一技術目前已有應用，雖然還處于初級階段，但卻已經顯示出巨大的潛能。不管怎么說，人工智能未來將全面超越了人類的設計能力和水平，這是毋容置疑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產品設計成果需要驗證，這是計算機仿真技術的最大舞臺。通過自動完成的有限元分析，可以計算出產品結構是否符合力學要求，以及在外載荷下產品的表現。通過疲勞仿真，可以完成需要很長時間慘能完成的疲勞試驗。通過運動學仿真，可以完成產品運轉情況的測試……此外，新材料的應用，為人類制造新的設備提供了無窮的可能。計算機仿真大大縮短了新產品試制的周期，也大大節省了試制的成本。此外，有些實驗是無法輕易通過實物完成的，如核熱反應、超高音速的風洞試驗、外太空實驗等，而通過計算機仿真就可以很好的達到實驗的目的。這是智能制造中的關鍵技術之一。

        關于生產過程，這是產品實現的最關鍵環節。智能制造與傳統制造從原理上講可能差異甚小，如零部件的車磨刨銑等，但自動化程度可能會有質的飛躍，如組合加工中心的出現即是很好的例子。到目前為止，還看不到具有真正智能的制造系統。現在，除了傳統的制造技術外和工藝外，智能制造還是有其獨特之處可以期待，如通過3D打印可以完成傳統制造不能完成的復雜結構的加工工作，如晶格結構。目前3D打印對于生產樣品具有無可比擬的優勢，成本低、時間短，大大加快了新產品研制的速度。但3D打印還處于初級應用階段，有些環節還存在無法逾越的障礙。

        新產品制造完成后，還需要得到實踐的檢驗，并不斷改進，就其迭代升級的過程和邏輯而言，這與傳統制造過程和邏輯也沒有什么差異。但可以肯定的是，智能制造其成功概率要大大高于傳統制造。

        智能制造系統中，還有一項主要內容是物流系統容易被人忽視。可以說，與智能制造相配套的智能物流（SMART LOGISTICS）同樣不可或缺，這并非是說離開現代物流就不可能完成智能制造，而是智能物流是降低生產成本、提高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的重要手段。有關這方面的深刻道理，需要有專門的文章進行闡述。

        從上述內容，我們可以看出，老外眼中的智能制造并不是什么神秘之物，而是在過去許多年即已經開始的實踐，其發展過程由點到面，由淺入深，并循序漸進。其目的也是非常清楚，即提高制造水平，降低制造成本，為大規模定制化生產提供可能。反觀我們，很多人對于智能物流的概念都不甚了解，完全沒有明白智能制造的基本過程、要素和基本原理，也不能解釋為什么需要智能制造，卻一味的鼓吹智能制造，令人遺憾。

        縱觀我國的制造業現狀，既有比肩國際水平的少數精英公司，更有制造水平尚處于機械化和自動化初期的大多數企業。前者固然可以在智能制造方面更上一層樓，提升國際競爭能力；后者則更多的反映了我國的現實情況。從可行性來講，他們應該從基礎抓起，從提高設計水平入手，把自己從模仿階段上升到獨創階段，從粗獷式生產到精工細作，逐步引入中高端制造設備；并切實做好產品優化設計，嚴格控制成本，提升質量，逐步提升我國整體制造業水平。這才是正道。

        現在全國上下彌漫著兩種典型情緒：其一是擔心制造業空心化，因為現實情況是越南、印度、東南亞勞動力成本比我們更低，據說歐美廠家都有遷廠的打算；其二是豪情萬丈，三五年或10多年就要超英趕美。須知，越南、印度縱然有的是人口紅利，如果我們只關注其人工成本，也只能是低端制造范疇，我們何來擔憂？！關鍵是我們是否可以通過三五年甚至10多年，在智能制造上真的有所作為，而不是現在低端制造的現狀維持；另一方面，我們的機床制造水平如何，基礎工業如何，新材料研究水平如何，計算機設計和仿真水平如何，理論研究水平如何，應該有客觀的認識，更應該知恥后勇，腳踏實地，急起直追。盲目空喊口號，誤人誤己，更誤國家！

        希望多些有識之士，發出正確的聲音，針對我國國情制定切實可行的方針政策，使我國的智能制造能夠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。

        期望明天會更好。